夏夜苦热登西楼
朝代:唐代 作者:柳宗元
苦热中夜起,登楼独褰衣。
山泽凝暑气,星汉湛光辉。
火晶燥露滋,野静停风威。
探汤汲阴井,炀灶开重扉。
凭阑久彷徨,流汗不可挥。
莫辩亭毒意,仰诉璿与玑。
谅非姑射子,静胜安能希。
苦热中夜起,登楼独褰衣。
山泽凝暑气,星汉湛光辉。
火晶燥露滋,野静停风威。
探汤汲阴井,炀灶开重扉。
凭阑久彷徨,流汗不可挥。
莫辩亭毒意,仰诉璿与玑。
谅非姑射子,静胜安能希。
译文
酷热难熬半夜起床,披上衣服到西楼乘凉。
山泽凝聚着炎炎的暑气,银河闪耀着湛卢似的亮光。
骄阳早已晒干了滋润万物的露水,旷野宁静却没有凉风送爽。
热浪滚滚汲取井水洗澡,火烧般的燥热打开门扉纳凉。
靠着栏杆久久地徘徊傍徨,热汗淋漓在全身四处流淌。
这么热难道还谈得上什么保养吗?抬头见北斗,将疑问诉上苍。
我知道自己不是姑射山上肌肤如冰雪的处子,想要以静胜热实在是毫无希望。
注释
⑴苦热:为热所苦。唐杜甫《舟中苦热遣怀》诗:“入舟虽苦热,垢腻可溉灌。”
⑵中夜:半夜。《书·囧命》:“怵惕惟厉,中夜以兴,思免厥愆。”
⑶褰(qiān):撩起,披起。褰衣:提起衣服,揭起衣裳。
⑷山泽:山林与川泽。《易·说卦》:“天地定位,山泽通气。”
⑸星汉:银河。湛(zhàn),古代宝剑名,世称湛卢。杜甫《大历三年出瞿塘峡久居夔府将适江陵》:“朝士兼戎服,君王按湛卢。”
⑹火晶:日头像火一样。《晋书·天文志》上引王仲任云:“夫日,火之精也。”卫元嵩《元包明夷》:“晶冥炎潜。”注:“晶,日也。”
⑺探汤:摸着开水般。汤,开水。《论语·季氏》:“见不善如探汤。”
⑻炀(yàng)灶:在灶前烤火。戴氏侗曰:“炀者,火旁烘物,以火气扬之也。”郭璞注:“江东呼火炽猛为炀。”引申为焚烧。
⑼凭阑:即“凭栏”,身倚栏杆。 唐崔涂《上巳日永崇里言怀》诗:“游人过尽衡门掩,独自凭栏到日斜。”
⑽亭毒:化育、养成。语出《老子》:“长之育之,亭之毒之。”王弼注:“亭,谓品其形;毒,谓成其质。”毕沅曰:“亭毒成熟,声义相近。”刘峻《辨命论》:“生之无亭毒之心,死之岂虔刘之志。”(见《文选》)李周翰注:“亭、毒,均养也。”
⑾璿玑(xuànjī):亦作“璇玑”,古代称北斗星的第一星至第四星。天空北部有七星聚成斗形,故名北斗星。七星之名,一天枢,二天璇,三天玑,四天权,五玉衡,六开阳,七摇光。一至四为斗魁,五至七为斗柄。斗魁称为璇玑,斗柄称为玉衡。
⑿谅:料想。姑射子,姑射山上的神女。姑射,山名,亦名石孔山,在今山西临汾市西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:“藐姑射之山,汾水之阳。”相传古时此山住着一个神人,皮肤白得如冰雪,姿态柔美。事见《庄子·逍遥游》:“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,肌肤若冰雪,淖约若处子。……大旱金石流,土山焦而不热。”
⒀静胜:以静取胜。语出《老子》:“静胜热。”希,希望。《广韵》卷一:“希,望也。”蒋之翘曰:“安能希,谓不可望也。”
全篇紧扣诗题,句句写“夏夜苦热”。起首二句开门见山,交代时间、处所,直截点题,并提挈全篇。永州属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,夏日温度高,且时间长。诗人半夜尚不能入睡,悄悄起身登西楼去乘凉;夜半如此,骄阳暴晒的白天,可想而知。简略几笔,就高度概括了夏天之热,生灵之苦。
“山泽凝暑气”四句是登西楼时之所见所感,极写赤日炎炎似火烧的环境。时值中夜,山泽还如蒸笼,凝聚着暑热的炎气;长天无云,银河里也闪耀着刺眼的光辉;太阳烈焰的烧烤,滋润万物生长的露水已无影无踪;四野宁静,没有一丝凉风。
“探汤汲阴井”四句是登西楼后的活动,极写诗人如在火炉中熬煎的苦况。炎热不可挡,诗人想方设法来解暑:汲井水冲凉,开门扉纳凉,靠着栏杆乘凉。但是,井水却成了滚烫的开水,打开门灼焰扑面。
最末四句,基于以上厚实的铺垫,诗人直接抒写了自己的感触。面对这种恶劣的环境,如此致命的气候,诗人简直难于呼吸,他抬头看见北斗,不禁向苍天提出质疑:长此下去,万物怎能蕃长?生灵怎能延续?此时,读者似乎看见诗人在仰天长啸:何当一夕金风起,为我扫除天下热!但是,这美好的愿望是根本无法实现的。引用“姑射子”这一典故,自嘲自解,既然不能以静胜热,就只能怅恨无边了。结尾以反诘语收束,诗的意境也渐臻极顶。
诗人笔下的夏夜,实在令人望而生畏。表现入微,首先取决于作者的体物入神。诗人长期困居永州,对当地气候有极深入细致的感受,再经过缜密的构思和精心提炼,才收到了如此精妙的艺术效果。由于诗人将自己的感受、情绪写得很形象,很具体,就隐含着一种抽象的概念,因而带有象征意味。柳宗元生活在唐代由盛而衰的转变时期,统治阶级奢侈腐化,赋税徭役日增,老百姓困苦不堪,形成了“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,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”(《答元饶州论政理书》)的局面。诗人在永州期间广泛地接触百姓,对民间疾苦有所了解,《捕蛇者说》一文就以毒蛇与赋敛作比衬,深刻地揭露了唐王朝统治集团“苛政猛于虎”的黑暗现实。因此,诗人写夏夜酷热使人难以忍受,这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,而且又暗示着一种严重的社会问题:唐王朝的暴政,使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,在死亡线上挣扎,还有什么“亭毒”可言!这正如杜甫在《无家别》所言“何以为蒸黎”一样,把老百姓逼到没法做老百姓的境地,又怎能做老百姓的主上呢?大唐王朝的统治又怎能巩固呢?这种在比兴中巧寓象征的手法,大大地拓展了诗的内涵,又增强了艺术表达效果。